基於某些私人理由,我熱衷於探索老台灣的片段。我曾經很羨慕寫百年孤寂的馬奎斯,至少還有條蒙特尼奧埃斯佩霍大街,或可稱為馬康多原型,可供漫遊。相形之下,遠隔半個地球外的福爾摩沙,經過數場大清洗,殘存的實景-講貼切點根本是廢墟-寥寥無幾。老看廢墟叫人喪氣,轉進圖書館在文字中挖寶是另一條管道。起初,我覺得散落四隅的各大小圖書館真是好地方,即便是斷簡殘編,猶可讓有心人考掘出閃閃發亮的吉光片羽。只可惜,滿足不了多久,我又發覺文獻在分享上有其限制性。文獻雖相對真實,卻不感人。然後,我終於知道若欲集結同好,我需要的是歷史小說,動人的歷史小說。

 

或許有人會問:不是都蓋碑賠款寫進課本了?哪還需要向壁虛造的歷史小說?可是,教科書與大歷史,實在冠冕堂皇到讓人懷疑其影響力。國民教育裡的濃縮版台灣史,差不多只剩下看似正當的評語、圖片、統計表,隨便翻哪個中學生任何版本的教科書都能輕易得到這種結論。輕易到會讓人以為是發生在遠方的古事;會讓人忘記那是上一代不得不面對的殘酷現實。

 

我想,教科書最大的問題在沒有溫度,試問有多少人能靠冷冰冰的東西想像歷史的縱深?

 

所以翻看高雄故事也好,到舊市政府聽作者故事高雄也好,都讓我讚嘆。明毓屏女士不僅善選鬼唱詩,更善作人間語。從不死鳥雪風號到孤傲美麗的兒玉京智;從麥克阿瑟的跳島戰略到淚送八口薄棺的薛東興。白且狹長的講堂空間如一道虛實間的歷史裂罅,彷彿若有光。在講者的領唱之下,我亦想起那屬於自己的歌。

 

兩名主角邂逅在旗尾,我的初戀恰恰也萌芽並凋萎在那裡。 

 

家中長輩曾在唐榮靠焊接討生活,只不過長輩晚東興逾半世紀,所面對的並非來自海上而是路面的巨龍。

 

我不清楚雄中二二八,倒聽過不少舊市府二二八-誰叫大父說了又說,幾度哀嘆某某同僚某某親友因此斷魂。乃至於,今年事變當日去看大父,纏綿病榻的他依舊絮語死了好多人好多人,以一種微弱卻不容被忽視的力道。

 

因此,虛構的高雄故事對我來說確實存在過。理由是,比起爭論京智能在暗夜惡水裡游多遠,我更在乎能被帶進歷史海溝潛多深,上述一定程度的自曝全是深潛後有所得的明證。跟隨飄浮的文字泅泳,有時候是感佩,正因為兩名主角在島嶼邊緣談著邊緣的戀愛,我更能想像普羅大眾非關史詩卻同樣被摧折斲喪的痛楚。而更多時候是歉疚,我總忙於自我淘洗、沉澱,卻忘了對其他困惑的生命挹注能沖去渣滓的清流。

 

是以為記。謝謝明毓屏女士的小說與史博講堂,也希望高雄故事的暖流能滲進更多人的心田中。

 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zaall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